画蛇添足翻译：人心所向，翁撰鸠山

(宋)魏了翁 撰 鸠山 译文

魏了翁像

臣的足迹来自荒远的西南蜀地，自从请求离京外放，西还故乡州郡为官，已经足有十七年了。其中两次获陛下聘召，三次授臣以郡守(知眉州、知汉州、知合州)；直到潼川府路提刑使、漕运使(兼知遂宁府)；以及藩镇封疆帅臣(泸州安抚司 )。臣辱居其位、愧得其名，是将四蜀之地几乎走遍；以读书人特有的价值观少欲而知足，每天都有月滿则亏、水满则溢的恐惧感。

今是正月初一(即端平二年1235)，陛下(即宋理宗)御驾正衙含元殿，接受进献宝物，以及规模盛大的贺岁朝会，听取百官臣僚所属奏论。而臣被关照受命首日特诏(新年首份授官诏令)。《左传》有说：“敬其事，则命以始。” (应重视国家新的政策或人事更迭，一定要选在新年首日颁布)。今陛下既然賦予一介外小臣施其政令的权力，而臣却不以孔孟仁义之道建言，不以尧舜德政作陈述，是对政事的不敬；如果朝中有大臣不敬政事，陛下一定会想起还有那多年积攒的收成、而急召于万里之遥。(评论区有提示)。

周易书影

臣下听说：“人与天地同为一本，天统元气以覆万物，地统元形以载万物。天地之广大，盖无以加也，而人以一心，兼天地之能，备万物之体，以成位两间；以主天地，以命万物。开合阴阳范围，造化古今进退，莫不由之。其至重至贵，盖若是易於坎离，互明心体者也。而先天居于东西、则阴阳之正中也，后天居南北、则天地之正中也。於日为戊巳，则土之正中也；於辰为子午，则时之正中也。乾坤中交而生坎离，则气之中也；为卦承上经而接下经，则卦之中也。离体则虚中而文明，故应物而不穷；伏坎则刚中而孚实，故处险而常亨。其至平至正、又若是人能以其至贵至重也，而不以小用之；以其至平至正也。而不以偏用之，则其主天地而命万物也，岂不绰绰乎？有余裕哉！”(魏公这段话引自周易卦辞，译者因用白话文解释有画蛇添足的嫌疑而不以翻译，其字里行间皆是哲学智慧，愿读者自悟，译者注。)

舜帝像 图片源自网络

尧帝与舜帝，以心相传；而一篇《尧典》，仅说是尧帝如何“克明俊德，乃命羲和”，以及访求四岳(即羲仲、羲叔、和仲、和叔)贤能等等事件。尧帝感到自己管理天下已无所作为了，继而禅让给舜帝继续治理；尧帝的禅让行为，也不过取自众人的政治智慧，而善待天下人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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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谓八元八凯(即高辛氏八才子和高阳氏八才子，元表示善德，凯表示和慧)，这些有才有德的贤能之人，天下人民当然愿意举荐拥护。所谓四凶(即共工、三苗、鲧、欢兜)，其行为与人相违，天下人民则将其讨伐去除。如此一举一除，皆是人心所向，这就是天意民心啊！舜帝他无有私心，也是基于这个道理；他所任命的九卿官员，那都是何等才智之人。而自己总领国政，命令以下布施教化的官员不得参与制订刑律，从事礼法的官员不得执掌典乐；凡都经过众选推荐，仅得为数不多的优胜者，又按才能专长分职理政，绝无荒废之事。

于是到了三代，《尚书·立政》周公曰：“吁俊尊上帝。”(呼吁天下贤德之人，与之共立于朝尊事上天)。周公曰：“陟丕厘帝命。”(受上天之命，步先王足迹高升)。周公曰：“以敬事上帝。”(以恭敬之心，事奉上天)。凡都是以真心对待，报答天意而已。

而自秦汉之后，一千几百年间或许少了此意；承担职责的主政者们，难道乐于贤良、而时常忧虑没有谁与分其职。居天子之位的人，难道乐于沉默、而时常忧虑沒有谁与行其言。“君子有特殊的技能，君子是善美明达之士，秦臣获悉后，接纳来保子孙黎民幸福；或许这样的专才对秦臣而言是为有益。”“君子有智慧谋虑，君子有知识学问，乐克获悉后，招聘来教育感化人民，以文明的国度优于世界。这是乐克的知仁善任，何必非得都是出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呢？”

孔子像 图片源自网络

况且国运的屈伸盛衰，是天道所主，有一种非人为的力量，在制衡不实幻想的发生；而心神摇曳不定的往来人都是白费心力。此为不能与天地相似者之一。

孔子论天地之神圣，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，人类是处于天地覆盖与承载之间；无非是让大家接受高明的智慧而继承弘扬之。他强调人自身应心地洁净光明，思维清晰明辨，意志和气质就像神明。又举诗经《崇高》为证：“维岳降神，生甫及申；惟申及甫，惟周之翰。”他最后说申伯与甫侯，二者均有文命武兴之德。诗篇凡四言绝句，意与实融会贯通；因为天地人同为一本，而人用淡泊、清明、纯粹本心与天地互通，那么志和气相随而到。古人“见乎蓍龟”而为卜，“动乎四体”而为乱；虽然远在崖边水窟，又有谁不对此心有所感。况且山川水泽所产生的灵气，也与我人类同为整体；大自然钟灵毓秀，人自然会产生异感，惠及后世几代仁者(即周公孔孟)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而已。

而后世的君臣、安生立命的精神既狭隘又浅薄，所以那些深受意识形态浸染的人也是如此；何止只有异端学人是这样，下服于上、后看于前，更加成为一脉相承式的仿効，情形的确是这样的啊！而才情之路越狭窄、官场越是沉闷，行为越显拘束，还以为是恭敬。搜罗隐匿、操弄胁迫，又认为是本领。按济世救时对人才的需求，且不说日不暇给，何况还要给后人们准备呀！天地山川的精神连绵千古，他们却犹当一天。而人才绝无仅有时、甚至采用异端学术思想治理国政，想必只有是这样罢了。此为不能与天地相似者之二。

宋理宗 像 图片源自网络

君子大到患难而不忧，保有直面宽严、或盛或衰的气度，细微到身与诚同于一心；此风尚传播于天地之间，能辨识不详之气，不曾有丝毫欺世盗名之为。所以古代圣贤有自由安宁之态，无束缚限制之身；有宽厚平易，但无狭隘浅薄之心。以天命良知作自我检查并约束，绝不敢以私心浅识混迹其间，或者将捞取利益作为终身追求。劳逸结合有度，喜怒以类相从；凡是以合理掌控节宣气血、固植精神意志，顺应天地自然而调理气质和禀性。

爰自后世，或者君王独裁国家政务，而君臣之间缺乏协同；或者大臣兼顾日常琐碎，而做的都是有司职事。因其庞大的政务需要集中处理，导致驿运邮传应接不瑕；或者作远距离操控，绝不遗漏任何事情。

汉代光武帝是贤君，处理政务到深夜才就寝，太子则担心他的父皇会失去养心之福。

诸葛亮是一代贤相，所吃食物不过几升，而处罚吃二十升以上的案件都由他亲自过问。吃多吃少这些烦人的事情，人家却以为忧，但人只有一条命。

以上所说的大小事务，全都累积到君相案前复核，以至于天子白天视朝夜晚批阅；因过分执着而形神俱失，却得不到大臣相助。大臣独劳繁忙，却得不到百工同僚的帮助；以下有司分科的官僚，漠然应对、坐观其成。下到众臣、上到人主，无论大小事情，一概包揽省批。如此体制，则造成下逸而上劳，所以这并非是调理心性，滋养寿命之源啊！此为不能与天地相似者之三。

《书经》说：“兢兢业业，一日二日，万机无旷；庶官天工，人其代之。”又说：“勅天之命，唯时唯机；夫内而宫庭屋漏，外而天下国家，莫非天命之流行。使机微之不勅，是谓旷天工、而违时机。”

爰自后世，或者称喟(孤家)足智多谋，派人四处调查，或说人臣有多么的可疑。或者说儒生都是古之腐朽，或者将过错归咎直臣；以便在心理上威慑群臣，致使贤路越是狭窄。

东汉历史学家班固，胜赞西汉选贤纳士，当属武帝到宣帝最为特别；汉武帝治国中期，就已经称说文武名臣应有尽有，但还是下诏专聘那狂傲不受约束之士。 直到汉宣帝之后，景象大不如前；往往看见大夫们无人可派，只好到外廷召周至县令，拜官谏议大夫，以遣东都洛阳守护。之后的朝会，已无名宿大儒可作备用，国务顾问之类的人才，固然不易得来，但也非是最终结果。没有良臣帮助国家培育，如用人机制等，所以没能尽得天下之才而已。

唐代中晚期的国君，正在收获他们的祖宗为之种下的苦果。几番动荡之后，沦落到门下省关门，御史台谏缺员，宣政殿常朝罢奏。难道朝廷百官都不称职？是真的无才可用吗？其既荒废了天职，又错失了良机，这样的事例太多了。此为不能与天地相似者之四。

一名合格的治理型人才，须在家修身多年，或在民间长久实践，如果没经过长年累月的思想积淀不能成功。然而就是这样历练得来的人才，毁他在天子的朝堂之上，则是一句话一件事之间而已。

古人知道得来一个专才是多么的不易，所以必须加以培养教诲，惩罚大错，宽恕小错，融合以善意的纠正指导。使其明白国家唯一所图，是以济国事，以救万民，这一条决不能违反，或对人心所向的事业加以怀疑。所以兼容并蓄尤为重要，拟定规则，以度缓急，留与后世子孙作为榜样。

汉高帝刘邦、汉文帝刘恒，离古人并不遥远，似乎还有济世救时，传与后代的考虑；而汉宣帝之后，就有那不尽人意的地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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辽西郡告急，有郎中令奋起领兵出塞、大战匈奴左贤王。

羌夷罕和开二酋长攻边掠塞，汉廷起用营平侯赵充国御敌。

伏波将军马援，以六十四岁高龄讨伐五溪蛮，直到染病身死。

开州蛮冉肇进犯夔州，卫国公李靖出师还击。

范阳安禄山煽动史思明反叛，文忠公颜真卿识破其阴谋，而积极备战于平原郡。

郭子仪像 图片源自网络

汾阳王郭子仪率师勤王，终结河东河北安史叛寇，官拜兵部尚书。

王廷凑反叛并大肆掠杀官民，晋国公裴度以淮南节度使身份，向王廷凑和朱克融修书深明大义，而后解了深州之围。

凉国公李愬，向世人显示其卓越的军事天才；雪夜讨伐蔡州，并体恤淮西降將，先擒吴元济、后平李师道。

以上事例足以证明，并非是事变之后才需用人。否则李广受困于霸陵，赵充国以老弃之身援国，以及李靖、颜真卿、郭子仪与裴度等人，早将不见身影了。此为不能与天地相似者之五。

臣下逐一观看前世历史，每当发现秦汉以来的君臣，大概都在找寻同一种治国模式；不禁为之废书而叹：“大哉、心乎？所以主天地而命万物也，必休休焉！”人主执天下之政，与天地形同一致，才不懈怠于天子之位；一千几百年间没有人用这话告诉其人君，不觉得可疑吗？治理的时间远多过动乱的时间，而危机总是常伴于安宁的形势中。今时的中国，人才虽然不易得来，但也不是绝对没有；风俗民情虽然不如古人，但仍然有可为的空间。开辟而扩大人才培育规模，能否成功则是取决于人罢了。

臣之所以明显自信地告诉陛下，但念帝位更替已久，经历与济王的弃绝之痛而荣升高位。如今重见祖国天朝之光，陛下用真诚祭祀山川立木为表，臣也因此勇敢地及时展尽胸中政论，以希望陛下和宰相为此动心。倘若获陛下省览，或者对臣言有所取，君臣之间共同推行此天地之心(心即理)，以扫除一千几百年来的弊端。且制度得以完全建立，人才将为这个时代辈出了；国家值得庆幸，善良之人值得庆幸，臣表达不尽诚恳之意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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